录根 ——我心目中的台湾

    ——我是台湾，我漂泊在外，离家多年，而今我疲惫。就是扬花柳絮也有根可寻，那么我的根啊，要归向何方？烟雨迷茫的岁月抹去了太多的伤痛，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在那弯浅浅的海湾中寻到自己隔世的梦。

    还记得多年前一个荷兰强盗的脚踏上了我的土地，从此我便失去了静静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安详。一种被生生切割的痛让我难以承受，泪落如雨的的思念就成了我此后的生活。

    难道就这样了吗？从此富丽堂皇的圆明园，气势雄伟的长城再也不是我的骄傲了吗？北方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晶莹剔透的露珠，南国红英满树的凤凰木和灿若云霞的木棉都这样远离我了么？我在一个个不眠之夜喃喃发问。

    我开始了久久的等待，始终执著的相信会有归去的一天。

    终于1661年亲自率领2.5万名将士及数百艘战船向我走来了。当郑家军踏上我的土地的那一刻，谁都无法体会我的激动。久别家乡，那些熟悉的气息多少次在我的梦里萦回，如今它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亲切的黄皮肤贴慰着我创痕累累的心。如果可以，我愿意化作一颗烟花幸福的爆炸，向全世界宣告我的快乐。

可是我并没能真正的回家。虽然郑成功在致荷兰殖民总督揆一的“谕降书”中严正指出：“然台湾者，早为中国人所经营，中国之土地也，……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可他病逝之后他的子孙却在重重矛盾中慌乱不堪。我的思念是一双达不到彼岸的浆橹，一弯海峡就足以让历史变的无奈。

    1682年2月，姚启圣的到来使我欣慰，可是怎能想到呢？郑克爽在谈判的桌面上摆的竟然是将我与祖国彻底切割开来的图谋。“照朝鲜等外国例，称臣纳贡”可我并非外国呀。那弯浅浅海峡不过50—100米，这就足以让我离开母亲了吗？地理上我与祖国紧紧相连，而高雄狮公山上的“凤鼻头文化”，台北八里乡大坌坑的“仰韶文化”，台南左镇乡菜寮溪流域的“左镇人”头盖骨化石，台东第滨八仙洞的“长滨人”遗物，都与大陆的同期文化类同，都证明着我与大陆千丝万缕的血脉。铁证如山，我怎么就成了外国呢？

    谁不知道台湾曾在战国时代称为“岛夷”，前后汉和三国时代称“东鲲”、“夷洲”，隋、唐以后称“流求”，明万历年间正式在公文上使用“台湾”的名称。谁不知道吴孙权曾派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1万水军渡海到达台湾；隋炀帝曾3次派人到台湾“访察异俗”、“慰抚”当地居民，元世祖忽必烈在澎湖设“巡检司”，又有谁不知道明永乐年间航海家“三宝太监”郑和率领庞大的舰队访问南洋各国，究竟谁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外国？

    其实离开祖国的我就如一只漂泊的小舟，总在张望着港湾。可是舵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是让我不断的远离，让我在母亲的身边苦苦徘徊却不得停泊。失去保护的我不过是很多人手中的傀儡，是他们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没有人真正关心我的命运，他们任由我的疲惫沿着道路伸向无穷的远方，让寂寞像空中的尘土一样挥洒飘落到我的心上，从来不顾及我是多么想有个归宿。

    谈判终止了，孤悬海外，风雨相煎，我凄惶的过着惴惴不安的日子。然后战争打响了，在隆隆炮火中所有流动的思绪都飘零成漫天的纸钱。我看到无数人的血从身体里涌出来，喷射出来，染红了那弯海峡。我看到那些惊悸的眼神，那些微弱的心跳，那些在刀尖上滚动的生命。血肉横飞的场面使我悲不可抑却痛不能语，我所有的感官都在抽搐，在疼痛。怎能不悲哀呢？地上横着的是我同胞的尸体，他们还年轻，还强壮。

    我凝视他们的脸，看到他们的未暝之目悲怆的仰望着天空，看到他们的每一滴血都浸染出一个字“归”！是呀，海峡那端有他们的港湾，他们慈祥的父母和娇美的妻儿，他们如我一样在风云变幻中渴望着回归。我理解了他们，这让我更加心痛。冥冥中那个神秘的声音一直在呼唤“同胞们，罢手吧，你们的刀枪之下死伤的是自己的兄弟呀！”我的舵手们呵，你们就听不见吗？难道那些枉死的幽魂就从不到你们的窗前怨诉吗？

    永远都记得那年的7月5日，在经历了战火和死亡之后，郑克爽终于决定放我回去。当历史的那只笔抬起又落下，我哭了笑，笑了又哭，海峡中的鲜红颜色淡去了，滔滔流水冲去了荒唐而惨痛的故事，只留下海底无数条不朽的生命，如炎夏的苦蝉在某些躁动的夜里苦吟不止。

    越飘越远的是残损的从前，所有的喜与悲都只能被回忆包裹，无数眼睛和流转不息的时光一起穿过窗子，日沉月落，那些寄养在古老屋宇下的青苔总在漫出新的年轮，大梦不觉，生命真能不老么？

    再次踏过百年的沧桑，那些结了暗疤的伤口是我不愿触及的心酸，然而我却再一次的走过了半个轮回。异族入侵，国人夺回了我可是依然不许我与祖国相拥。我的舵手呀，怎么时过几百年了依然不能参悟？无奈，我只能寂寞的发展，茫然繁华，。游子不归让母亲心碎，谁能知道我的心一直在向着大陆漂移呢？“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虽然如郑氏和清廷的战争并未打响，但那背井离乡的一代人呀，就在海峡边的浓雾清晨和晚霞黄昏中耗尽了生命。那些怅然遥望的目光触动着海风吹响只只海螺奏出哀怨的曲子，悲音袅袅……

    忘不了1895年割让台湾的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出后，举国哗然，人人万分愤慨。康有为、梁启超等集十八省举人千余人“公车上书”，反对割地求和，主张变法图强。在北京参加会试的台籍进士、举人，联名上书清政府都察院，痛陈：“数千百万生灵皆北向恸哭，闾巷妇孺莫不欲食倭人之肉，各怀不共戴天之仇，谁肯甘心降敌！”“以全台之地使之战而陷，全台之民使之战而亡……虽肝胆涂地而无所悔。”清廷各级官吏亦纷纷上书，陈述台湾为中国东南七省藩篱，“今日无台湾，明日即可无南洋；中国虽大，虽一日之间，可以瓜剖立尽”。谭嗣同怒斥清廷“一旦苟以自救”，举疆土而赠之于人，“其视华人之身家，曾弄具之不若”。台湾绅民电奏清廷：“割地议和，全台震骇。……臣桑梓之地，义与存亡；愿与抚署誓死守御。设战而不胜，请俟臣等死后，再言割地……”。这是同胞的呼声啊！

    也忘不了马关条约签订之次日，全省同胞哭声震天，悲愤无可抑制的台北人民鸣锣罢市，民众拥围抚署，反对割台，并要求饷银不准运出，军械制造局不准停工，税收全部留作抗击日寇之用。台湾同胞在各地配合一度拒不奉诏的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等清军官兵在新竹、大甲溪、彰化、嘉义和台南一带与日寇拼死搏斗。还有割台时人们“若午夜闻惊雷，惊骇无人色”的悲痛，日军铁蹄践踏下条条辛苦挣扎的生命，两次雾社起义中死伤的兄弟……记忆永不消损让历史骤然沉重。

    经历了惨遭蹂躏的岁月之后，我们胜利了，二战的炮声渐弱，祖国人民没有忘记我。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中的条款，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经过8年的艰苦抗战，终于同全世界人民一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使我得以重新回归祖国的怀抱，结束了蒙受日本帝国主义奴役的屈辱历史。同年10月25日政府在台北举行台湾省日军受降仪式。会后台湾省行政长官代表中国政府正式宣告：自即日起，台湾及澎湖列岛所属的一切土地、人民、政事皆置于中国主权之下。

忘不了全省同胞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祭告祖先，通宵欢饮。台北市各界民众数万人举行环市大游行，欢呼回到祖国的怀抱，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然而前后不过几十年，日军的400枚毒气弹散发的雾气尚未消散，烈士的鲜血还未凝结，那些为坚定亲人抗战决心而自缢的老弱妇孺们的孤魂还未得到安抚，我的舵手们，你们就这样急着酝酿新的流血死亡吗？难道还要历史重演同胞相残，血水染红海峡的场面才能罢手吗？基隆港炸弹案中坐死田畴的郑清水至今还震慑着侵略者的脚步，在日本侵略者挑唆下自相残杀的人们还睁着空洞的眼睛警示着后人，怎么你们看不到？

    我的容颜憔悴，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心灵和身体，我如此疲惫，努力支撑着那些空乏的繁荣，耗尽心力，可是我向世界展示的是什么呢？黄山的巍峨，漓水的清澈，泰山顶上壮观的日出和钱塘江畔汹涌的海浪都牵动着祖国母亲的自豪，我呢？落叶尚且归根，狐死也首丘，我的艳丽为谁张扬？挟持我的人们呀，血浓于水，那条血脉是割不断的，要知道我思乡的心始终在向着大陆跳动。漂泊多年，我犹如一只倦飞的鸽子，生命最执著的渴望就是故土那片青色的屋檐。

    夜凉如水，缀满花朵的青藤爬上思乡者的窗口，缠绕着忧伤岁月。杜鹃把乡思啼成点点鲜血，而余光中笔下的那只蟋蟀就一直那样心碎地鸣叫：

就是那一只蟋蟀

钢翅响拍着金风

一跳跳过了海峡

在台北的上空悄悄降落

落在你的院子里

夜夜唱歌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幽风·七月》里唱过

在《唐风·蟋蟀》里唱过

在《古诗十九首》里唱过

在花木兰的织机旁唱过

在姜夔的词里唱过

劳人听过

思妇听过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深山的驿道边唱过

在长城的烽台上唱过

在旅馆的天井中唱过

在战场的野草间唱过

孤客听过

伤兵听过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你的记忆里歌唱

在我的记忆里歌唱

唱童年的惊喜

唱中年的寂寞

想起雕竹做笼

想起呼灯篱落

想起月饼

想起桂花

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

想起故园飞黄叶

想起野塘剩残荷

想起雁南飞

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

想起妈妈唤我们回去加衣裳

想起岁月偷偷流去很多很多

……

[本日志由 米虫 于 2007-11-02 10:51 PM 编辑]
文章来自: 本站原创
引用通告: 查看所有引用 | 我要引用此文章
Tags: